一個從不點餐的父親

不知為什麼我的父親 (Sam的曾祖父)外食時從來不點餐！

 

難得有機會帶父母親到餐廳用餐，每當我問爸爸想吃什麼?他總是說：「攏好！」

 

原以為他不想讓我花太多錢，沒想到假日早上一起吃平價早餐，他也說

：「你點就好！」

 

有一次，帶他到西餐廳吃飯，我實在不知幫他點什麼好，硬要他點菜，他回說：「跟上次一樣！」

我一聽傻了！上次到那家西餐用餐是一年多年前！

 

今天早上，照例一起吃早餐，照例幫父親點他上星期吃的套餐和咖啡。

聊著聊著，我們談起日前媒體報導，有一位先生因沒飯吃偷了便當，他遭逮捕時，身上只有十五塊錢，警察先生很同情他，拿了１０００元幫助他，但他不願接受。

 

大家深覺感慨又深受感動，這時，爸爸開口了：「沒飯吃實在很痛苦，有時會餓到手直發抖！」

 

我吃驚地看著他。

 

「我當學生兵時(日治時期)，有時沒飯吃或吃不飽，一群年輕人就偷偷到軍營附近番薯園裡，趴在地上，拿起身上刺刀挖番薯，在褲子上把泥土搓掉，就這樣生吃！妳知道生吃番薯是什麼味道嗎?」

 

爸爸怎麼從未提起過呢?

 

爸爸搖著頭說道：「實在真可憐喔！」

是啊！那正是食量很大的青少年時期，他們怎麼熬過來的呢?

 

「種番薯的人實在可憐哦！」爸爸接著說：

「種番薯的人也是沒飯吃，第二天醒來發現番薯被偷吃了，不知道有多麼難過！」

 

原來父親不是可憐自己沒飯吃，而是可憐只有番薯可吃卻被偷吃了的人！

 

當我感動地眼淚快掉下來時，爸爸又接著說：

「這就是我為什麼每次到外面吃飯都不想點東西的原因，有東西吃就夠好了，還挑什麼呢?」

 

多年來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，這時，眼淚真的要強忍住才不會就這樣滾下來。

 

這些年來，爸爸除了不點菜，也從不到需要訂位或排隊的餐廳吃飯，而且非常堅持，兒女或媳婦常常須偷偷訂位或先去排隊，有了位子才通知他出門，用餐地點就不能離家太遠，而且一定要很技巧地安排他坐在看不見人們排隊的位置，否則，吃沒多久，他就大聲宣布：「好了！大家吃飽了，我們走，還有人在排隊呢，趕快把位子讓出來！」所以，我們盡量不去生意很好的餐廳，否則不僅事前要大費周章，用餐時也十分緊張。

 

有一次，在外用餐真不知道幫他點什麼，硬要他點菜，他很不高興，我也覺得有點委屈，還猜想是不是他上了年紀，連點菜都懶了，排隊或等上菜也沒耐性了！

 

心中又是感慨，又是自責，一回家，就迫不及待打開電腦，趕快寫下來，寫著寫著，外子要騎車去菜市場買菜，問我中午要煮什麼，我脫口而出：

 

「隨便！有東西吃就好！」